一流大学应有一流学报

《中山大学学报》(文科版)主编吴承学教授访谈

稿件来源:中山大学报2011年05月27日02版 发布人:中山大学学报编辑部

  核心提示:5月17日,教育部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第三批名刊工程座谈会在京召开,《中山大学学报》(社科版)入选名刊工程。颜光美副校长代表学校介绍我校名刊工程建设方案,并与教育部社科司杨光司长共同签订《教育部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名刊工程建设协议书》。

  以下是本报对《中山大学学报》(文科版)主编吴承学教授的专访。

一、学术刊物要经得起学术史的淘洗

  记者:首先祝贺《中山大学学报》(社科版)入选教育部“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名刊工程”。我们注意到自从2008年扩版改版之后,学报有了明显变化和进步。比如,2010年度《复印报刊资料》全文转载量排名全国学报第一,继2008年度全国排名第二以来,再创佳绩。而在其它的学术期刊评价体制中,《中山大学学报》(社科版)排名也都是相当靠前的。

  吴承学:谢谢关注。一流的大学就应当有一流的学报。学报入选教育部名刊工程,这与中山大学的整体学术地位是相符合的。《中山大学学报》创刊近60年了,我校在人文社会科学方面,有极丰厚的学术资源。学校领导、师生和编辑部(包括理科、医科学报)同仁对学报社科版的建设一直都非常支持。有这么好的环境和条件,若办不好学报,我们会愧对全校师生的。

  学报在社会各种评估中能连续取得较好的排名,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。我们非常感谢社会各方面的厚爱,但是也无须因此沾沾自喜。好杂志不是靠评出来的,重要的是要得到学术界的认同,要经受得住学术史的淘洗。评价一个学术刊物,不是看现今各种排名,而是要看其学术生命力:几十年甚至一百年以后,再看看有多少论文能进入学术史,有多少论文还有参考价值。总体来说,《中山大学学报》近年有些进步,但它离国际一流的学术刊物还有不小距离,“同志仍须努力”!

 

二、敬畏学术,理解学术,服务学术

  记者:请问您对办学报有什么理念?

  吴承学:在如今的各种评估体系中里、在不少人眼中,学报在高校是比较边缘的。这其实是误解:学报是一个大学的门面、窗口,它的学术水平与格调的高下,会直接影响人们对于该所大学的印象,尤其影响学术界对该所大学的印象。

  我们的办刊理念是:敬畏学术,理解学术,服务学术。我们认为:编辑是为作者服务的,在高校里,就是为师生服务,为学术共同体服务。学报是服务性窗口,编辑工作则是服务性行业。我们要求编辑对作者不能有居高临下的心态,而应该持有敬重的态度。前年,《光明日报》采访我,我就提出编辑不要妄谈“引领学术”,这句话在期刊界还引起关注。编辑要理解学术,要有识见,能判断。在高校里,要了解哪些是第一流的学者,哪些学科是第一流的学科,哪些问题有价值。学术发展有自身的规律,我们要认识这种规律。编辑最理想的境界就是达到能与第一流学者交流和对话的水平,能够为发表第一流学术成果而服务。《中山大学学报》文科版应该是纯学术的净土和乐土,要让学术保持干净,保持安静,不能有金钱味和俗气,绝不允许以任何形式收取版面费,也不能有学术之外的因素干扰用稿。

 

三、“人情稿”是很正常的

  记者:有人说,处理人情稿是件很难的事,请问您如何处理?

  吴承学:“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”,是人就有情,“人情稿”是很正常的呀。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,“关系稿”也是很正常的呀。关键如何处理好。说实话,我们的稿件中,“人情稿”“关系稿”占的比例相当大!那些都是学术界的熟人、朋友,他们都是著名学者,是我们的编辑主动去约的,是高质量的“人情稿”。当然,我们也经常收到质量不高的人情稿,但我们有一个严格、规范的“认稿不认人”的审稿用稿制度:责任编辑初审、同行专家二审、经编辑会议讨论后由主编终审的三审制度。无论什么稿件,如果无法过此“三关”,那只能说对不起了。其实,谁也不想得罪人。但我对编辑说,要当好编辑,就要敢当“恶人”,你无法做到所有作者都满意。编辑的工作就是在不断淘汰稿件,100篇来稿,最后可能只有一两篇能刊用,甚至都不能用。被淘汰的稿件不一定就差,有些甚至相当不错,由于学科平衡与总量控制,只能优中选优。文、史、哲来稿比较多,质量也都较好,所以不少文、史、哲好稿也难免要割爱。我知道因此得罪了一大批朋友、同事和各种关系,我能理解他们的郁闷与埋怨。但是,我也相信他们慢慢会理解的,因为我们是针对稿件而绝不是针对人的。我自己也立下规矩,我的研究生不要给中大学报投稿。平心而论,这对他们不太公平,但是这样我对别人说“不”的时候底气比较足。

  我判断一个刊物的高下,有个特别的方法,不是看发了什么好论文,而是看最低水平的稿件是什么,因为它代表的是一个刊物的学术底线,甚至是道德底线。一只木桶盛水的多少,并不取决于桶壁上最长的木块,而恰恰取决于最短的那块。影响一个学术刊物声誉的,往往还不是其刊发的高水平稿件,而是水平最低的论文。一个好刊物若在一批优秀论文中,夹杂一篇劣作,这里面肯定存在学术之外的问题!明白了这一点,大家对我们编辑部处理一些“人情稿”而“不近人情”之举,也就能够理解、释怀了。

 

四、有所为,有所不为

  记者:有人说,在学报上发表论文很难,有些学科的论文在学报上则无法发表。请问你们对于稿件有什么要求?

  吴承学:这个问题很尖锐,目前对于学报的批评,大都集中在这一点上。我们倒不怕骂,但希望借此机会解释一下。中山大学本科专业有102个,博士点有180个。如果所有专业的论文都要在学报上发表,那只能办成一个大杂烩。教育部袁贵仁部长曾指出,综合类社科学报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,意思是办刊物不能面面俱到,要有自身特色和个性,有所舍才能有所得。《中山大学学报》文科版创刊近60年,已形成自己的传统,那就是以基础学科和基础理论研究为重点。具体而言,就是以文学、史学、哲学、人类学、社会学、管理学、政治学、经济学、法学等学科为重点,其中文、史、哲又是重中之重。这是中大文科学报数十年来形成的传统与特色。

  虽然学科之间有差异性,具体用稿的要求可能有所不同,但以学术水平为衡量稿件的唯一标准却是共通的。我们喜欢那些有新意而平实,有锐气而厚重的论文,不希望发表那些急功近利或只求一时轰动效应的论文,学术是要耐得起历史检验的。我们把学风视为学报的命门。编辑对每篇将采用的稿件都要经过一道工序:检索该作者已发表的论文以及学术界相关的已有成果,绝不能出现雷同甚至抄袭的情况。在稿件采纳时,作者还要签署“创新性声明”,以示负责。

 

五、“大人物”与“小人物”

  记者:学报发表海内外名家的论文相当多,是不是比较偏重名家作品?

  吴承学:我们特别倚重那些学术声誉和学术地位都很高的权威学者,给他们以高度的信任和尊重。海内外许多著名大学的著名教授都乐意给我们稿件。我校大多数文科的著名教授近年来都为学报发展做出了贡献。如桑兵教授、倪梁康教授经常给学报赐稿、组稿,荐稿。学报的另一个工作重点,就是发现和培养学术新人。“大人物”总是从“小人物”成长起来的。当我们看到新人佳作时,会更为兴奋。年轻学者可能不太成熟,但思维敏锐,精力饱满,又尚未成名,要靠论文本身的质量取胜,所以会比较认真。这类稿件一直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。如果老师们能把在《中山大学学报》上发表论文看成一种光荣,乐意把自己最得意的论文投到学报来,学报的质量肯定就有保障。

 

六、为历史负责是最大的压力

  记者:作为主编,你对编辑有什么要求?

  吴承学:我们这个社科版编辑团队是很“给力”的,学报实际在编的只有4名编辑,而每期杂志至少208页,差不多可以说是全国重点大学学报中在编人数最少、编辑量最大的编辑部。如山东大学《文史哲》编辑部有10名编辑,每期杂志168页,我们的平均工作量是他们的三倍多!我没有给编辑什么压力,但他们的压力是相当大的,甚至时时为稿件感到焦虑。我觉得编辑最重要的是责任感。有责任感的编辑自然有压力。每篇稿件都明确标出“责任编辑”名字,“责任编辑”不仅要负当期的责任,更要负历史的责任。稿件不要为时人所笑话,更不要为后人所笑话。如果一个刊物的编辑都珍惜自己的历史声誉,把编发稿件看成一件代表自己的学术眼光和品味的事,不愿意去编辑质量不高的论文,会为当那种论文的责编而感羞愧自责,那么这个刊物就比较有希望了。

  记者:最后一个问题。你能否谈谈担任学报主编工作的感想?

  吴承学:《中山大学学报》文科版是中山大学全体师生近六十年积累起来的公共的精神资产,作为一流大学文科学报的主编,我为能充当这份资产的守护者而感到十分光荣,同时深感责任重大:要让这份资产“增值”而不能“缩水”。我当文科学报主编快4年了,时间该不算短了,当然有许多感受。俗话说,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”,《中山大学学报》是永久的,我们都是过客。虽然是过客,也是要多植树养花,筑园修路,让这个“营盘”的生态环境更加美好,让后来者感觉更舒适。